台湾的水域一片漆黑，在几分钟内，一切都将陷入混乱。一声巨响和烈火在夜空中爆炸，随后是硫磺的酸臭味。数千条小小的银鳞沙丁鱼突然跃出太平洋，进行着狂野而笨拙的舞蹈，向着炽热的火焰扑去。与此同时，渔民们在紧张地努力捞起它们，然后它们又会跌入海中。现场一片混乱。

传统的硫磺火钓是台湾北部附近一个宁静的港口城市金山独有的一个100多年历史的做法。渔民们使用竹火炬和软硫磺岩点燃足以驱赶成群的银色鲭鱼浮到水面的火焰。而让鱼飞起来的黄金时刻呢？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出航，当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下方很久，鱼儿渴望光线，71岁的船长李科通说道，他已经从事火钓渔业有半个多世纪了。

硫磺是金山最丰富的自然资源之一，无处不在，从村庄金黄色的岩石悬崖到浑浊的温泉。每艘火钓渔船都携带着一个装满这些灰尘般的硫磺岩的金属锅，它们产生可燃气体，被送入固定在船尾的一根又长又细的竹竿里。台湾大学渔业科学研究所的教授韩玉山说，这个过程被诗意地称为“光性趋性”，火焰的刺眼亮度“如此吸引鱼群，以至于它们向着冒着烟的光线跃出水面”。

渔民们在炎热的太阳落下地平线的时候从沉睡中醒来。这时，他们的工作开始了。直到早晨太阳的微光再次出现，鸟鸣填满空气，他们的工作才会结束。在金山这个小城市，台北的高楼大厦的璀璨光芒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崎岖的海岸线和陡峭的山路，这些山路通向寂静的黄光渔港。这是火钓季节的开始，从5月持续到8月，这段时间里，沙丁鱼从日本迁徙到台湾的北部海岸。

在吃完一碗米粉后，八个人的船员开始准备传统的船只，一艘色彩斑斓的船，散发着红色、绿色和蓝色的色彩。笨重的湿靴和昨天的洗衣仍然挂在船舷边上——渔民大部分醒着的时间都是在船上度过的。“是否捕到鱼由神决定，”56岁的火钓渔民谢志阳说。他将火钓视为一种更高的使命，怀有一种压倒一切的“使命感”。

在船舵处，李船长大声下令。他是他们中最年长的。就像一个指挥家，李指挥着男人们，设定着节奏。每个渔民都有自己的角色，他在更大的旋律中有着自己的小节拍。系好绳子。装满油箱。装载冰桶。“你自己不能点火。这就是火钓的难处，”谢说。“你必须依靠很多人共同工作：有人负责点火，有人负责拉网，有人负责驾船。如果缺一不可，那就很难。”

这些渔民将硫磺火钓描述为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与他们出生和成长的地方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神圣艺术形式。像其他人一样，李船长拥有几十年的经验，这些经验世代相传，由父亲传给儿子。“这很像学数学，”他说，在抓取另一捆冰给船装载之前稍作休息。一旦你掌握了要领，公式、规则，其他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在一个好的夜晚，渔民们可以捕获数百桶的鱼，每艘船最多可捕获三吨的沙丁鱼，这可以带来高达4500美元的收入。但这只是台湾更大的渔业中的一小部分，韩说。每公斤售价仅为33美分，与更受欢迎的鱼类的价值相比微不足道。有些日子，鱼甚至不上钩。“如果你每天出海而又不捕到鱼，那真的没什么办法。那就是命运，”谢说。

随着夜幕降临，渔民们把锚拉起，顺潮而行。他们吸着香烟，等待着鱼群的到来。但在地平线上，暴风云开始滚滚而来。

在它辉煌的日子里，这种艰苦的实践被台湾茂密的岛屿上的成千上万的渔民所使用。据当地导游和当地文化局称，这种技术最初是由平埔原住民部落发展起来的，并在100多年前的日本殖民统治期间得到了完善。现在，只剩下四艘火钓渔船和越来越少的火钓渔民。

年轻人不愿意继续这种繁重的传统。剩下的火钓渔船摇摇欲坠，设备生锈。而且，李说，“工作很辛苦，工资不稳定，回报很低”，尤其是与使用电灯泡吸引鱼的时髦、更现代化的商业渔船相比。他的大多数同行都已经是五六十岁了。当他倚在船舷上时，他很难说出普通话，也就是主流国家语言。因此，他只好用他的母语、台湾福建话，一种在如今的台湾北部越来越不常见的地方方言，来表达。他说：“我们不想放弃这种传统，所以我们勉强继续。”

一场全面的宣传活动正在进行中。为了弥补火钓渔业的损失，当地政府向选择使用传统技术的渔民提供了一笔小额补贴。但据当地渔民协会称，这一激励措施远远不足以弥补火钓渔业日益下降的盈利能力。几年前，政府设立了官方的金山硫磺火钓渔节，旨在筹集资金，推广该传统做法，并提高人们对其衰落的认识。如今，每个季节，充满热情的游客和摄影师坐满了大型、舒适的观光船，与传统的火钓渔船一起出海。这是一个近距离观赏壮观景象的机会，人们都被吸引了。一个半日游套餐包括对该地区不同捕鱼方式的详细介绍、一顿简单的晚餐和船费，总费用每人从45美元到100美元不等。

然而，尽管这些努力是认真的，但很可能还不够。“如果我们未能将火钓渔业传承给下一代，并让这种做法消失，一切都会消失，”谢说。“现在可以说，我们这一代是最后的火钓渔业一代。”

当厚重的雨点开始倾盆而下时，一艘附近的观光船上挤满了好奇的二十几岁的人，挡住了一艘火钓渔船的去路。他们为火钓渔民这个小团体加油打气，鼓励他们继续前进。其他人对糟糕的天气愤愤不平，翻动着他们的智能手机。在许多方面，这次观光游是一场奇怪的表演。游客是观众，而渔民是不情愿的演员。把这些渔民的工作放在一个临时舞台上——让人拍照并上传到社交媒体上——可能会拯救他们的生计，但也可能会改变其意义的代价。

“随着渔民的年龄慢慢上升，火钓渔业也可能逐渐成为历史，”台湾海洋大学环境生物与渔业科学系主任王盛平教授说。“硫磺火钓渔业可能通过成为一种文化旅游产业来发展或维持，但它将不再是渔民们可以依靠谋生的商业渔业。”

人们正在努力挽救这一传统，但其他人，甚至一些最受尊敬的渔民，感觉更加矛盾。“如果它继续存在，那就继续存在吧，”李叹了口气。“但如果它不再存在，那就不再存在。这就是生活。”谢也有同感。“我想说我想继续传承这一传统，”他说，眼角的皱纹在他的眼睛角落处显现。“但如果你真的不能捕到鱼，这种使命感也会变成空谈。”

几年前，火钓渔业传统得到了市政府的正式认可，被列为新北市文化局要保护的“文化资产”和“国宝”。但最终，什么都没有改变，火钓观光旅游的导游、金山市新北市休闲旅游协会主席徐正成说。“那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头衔，”他补充道。不断缩小的火钓渔船队仍面临着灭绝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