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游牧民是人类生活的正确和合适方式，”鲍勃·威尔斯站在设置在棒球场中央的小舞台上，对着麦克风说道。

约两百人坐在露营椅上，掌声响彻整个场地。“当你搬进车里，无论是车辆、货车，还是房车，你会更加与大自然联系紧密，更加健康，”他补充道。

鲍勃·威尔斯留着及肩的灰发和浓密的胡须，看起来像一个领袖。他很有说服力，即使很明显他是在对已经信奉他理念的人进行宣讲。成千上万的人每年都会前往亚利桑那州的小镇夸兹塞特参加橡胶流浪汇（RTR），一个房车生活者的聚会。

这个在沙漠中举办的活动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人，但你不太可能找到那种年轻、晒黑的网红，他们在Instagram上分享自己的生活，并标上#vanlife的标签。

参与者聚集在一起听鲍勃威尔斯在橡胶流浪汉会合的开始。照片:杰克·迈克尔斯

为“房车生活”运动增加可信度

在我们当中，谁没有梦想拥有自己的小西法利亚（Westfalia），和朋友或家人一起在大地上行驶数百英里？然而，对许多人来说，放下一切成为游牧民是非常艰巨的。这需要高度的足智多谋和自主性，而西方社会并不会为这种生活方式提供太多便利。

在路上生活代表了繁文缛节的头痛，因为大多数市政当局更有可能开罚单，而不是为那些选择在公共道路上生活的人提供帮助。

一辆被占用的货车的内面板上画着一幅山景。照片:杰克·迈克尔斯

《橡胶流浪者会议》（Rubber Tramp Rendezvous）主张无固定地址的生活权利，并旨在提升这种生活方式的合法性。从我抵达举办这个免费、持续多天的活动的公园的那一刻起，分享和交换的平等精神就立即显现出来了。

十几张桌子被摆放出来，人们将他们不再使用的物品留给了社区，供所有人自由使用。在一个大型公告板上，一些人宣传他们的服务，而其他人则发布他们正在寻找的东西。

就是在那里，克劳迪娅·特卡（Claudia Tkac）找到了安装电池所需的帮助，这个电池最终将由她卡车车顶的太阳能电池板充电。克劳迪娅自2021年3月起就开始过游牧生活。白天，她在内华达州的一家药店工作，晚上则在自己的卡车里避风，她向我保证卡车并不太拥挤。

“我想要自由。我想要探索。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以为我已经错过了时机。然后我看了《游牧民地》。”

基于杰西卡·布鲁德（Jessica Bruder）的一本书改编，这部电影以纪录片的风格讲述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失去一切，被迫住在她的货车里的故事。《游牧民地》于2021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并部分在石英山拍摄。鲍勃·韦尔斯（Bob Wells）出现在片中，扮演自己。

奥布·威尔斯是橡胶流浪汉聚会的知名创始人。许多破坏者视他为大师，并在与极简主义游牧生活相关的话题上寻求他的建议。照片:杰克·迈克尔斯

通过居住在面包车中找到意义

有些人选择这种生活方式是为了更接近大自然，或是出于对自由或简单生活的渴望。然而，鲍勃·韦尔斯（Bob Wells）却是出于经济原因被迫离开了以前的舒适家园。当他40岁时，他经历了一次离婚，而他在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的一家杂货店的工作收入不足以满足他孩子的需求。

“我发现自己住在一辆面包车里，”这位66岁的男子外貌酷似圣诞老人说道。“我感觉自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这在这个社会中是最糟糕的事情。一个彻底的失败者。”

但是，生活在四轮之上给了他一个惊人的顿悟：他爱上了这种生活方式。“你不能在车里或面包车里放很多东西。所以你必须设法克服对更多、更大、更好、更亮的渴望，”韦尔斯说。

“你找到了一种联系。我爱上了在面包车里生活。我的意思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没有意义感。”

他指出，对于像他这样至少部分时间住在车辆中的人来说，现在仍然几乎没有什么资源可用。2005年，鲍勃（他自认为是内向的）决定分享自己的所知所得。他创建了CheapRVLiving.com网站，最终还创建了一个同名的YouTube频道，现在拥有超过60万的关注者。

在沙漠中打造面包车生活社区

每年大约有两百万的冬候鸟会经过石英站。他们中的许多人利用由美国国土管理局管理的公共土地，这里可以合法免费露营长达两周。

在为期八天的活动中，鲍勃、RTR的组织者Suanne Carlson以及数十名志愿者教授太阳能的基础知识、在路上谋生的方法以及如何应对寒冷。Suanne分享了她对高效和负责任的人类废物处理方式的知识。她戴着灰色帽子，戴着小圆眼镜，穿着荧光黄色的背心，非常引人注目。

对于自己来说，游牧生活并不是她能够预见到的生活方式。来自华盛顿州奥林匹亚市的Suanne刚从教育系统的一家管理工作中退休，就在她29岁的独生女儿因脑癌去世之后。

“我承诺要接受一年的心理治疗。我意识到我需要上路。所以我在普锐斯（Prius）里铺了床，和我的其中一个兄弟进行了一次测试旅行，我喜欢上了。”

现在，她永久地住在这辆小型混合动力汽车里。“整个荒野、自然、沙漠就是我的家，”她说。“（我的车）不仅是我的交通工具，不仅是我的储物空间，它就像是一个硬壁帐篷。有足够的空间让我非常舒适地睡觉。我再也无法回到住在房子里的生活中了。”

Carolyn Higgins在房车爱好者中是个小名人，这要归功于她的YouTube频道Carolyn’s RV Life。照片:杰克·迈克尔斯

在面包车生活中寻找尊严

自从RTR开始以来，每年都会有一个停车场变成了游牧人的汽车展览会。数十名司机欢迎人们进入他们的车辆，观察他们为组织有限空间设计的独特技巧。许多人巧妙地改装了面包车，配备了最新的设备以提高舒适度：冰箱、水槽、柴油加热器、LED照明、太阳能电池板、堆肥厕所……有些甚至还有淋浴设施。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组织的典范。努尔“蜘蛛”迪纳里（Noor "Spider" Dinary）和她的狗、她的猫、她的兔子一起采取了更加混乱的风格。在她的旧道奇Caravan里堆积了很多东西，你会以为她离开加州尤里卡市的家时带走了她的整个生活。事实上，这距离事实并不远。

努尔曾是一名没有社会保障网的家庭主妇，在丈夫去世后，她失去了一切，并与孩子们产生了分歧。“我再也无法养活自己了，”现年60岁的女人说，她穿着像珍妮丝·乔普林（Janis Joplin）一样。“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关注鲍勃·韦尔斯的YouTube频道。最终，我受够了。我把钥匙插进点火孔，转动了它，一路开到了石英站。”

对于努尔来说，面包车生活是尊严的问题。

“我本可以去无家可归的收容所。但我为什么要让别人决定我能吃什么，何时睡觉，并像垃圾一样对待我？在社会的眼中，无家可归比蟑螂还要糟糕。”

贝琪·肯珀是一位半退休的小丑，她来到橡胶流浪汉汇合处学习更多关于在面包车里生活的知识。照片:杰克·迈克尔斯

就像《游牧之地》中的主人公一样，努尔现在计划每年在亚马逊工作几个月。“我不想在60岁时在亚马逊仓库工作。这部电影确实给了这个工作更多的积极评价。但我们能做什么呢？如果亚马逊能让我在车里自由地生活几个月，为什么不去工作呢？”

一种经济实惠的住房形式

坐在距离RTR舞台几米远的折叠椅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的人类学家格雷厄姆·J·普鲁斯（Graham J. Pruss）轻松地融入了游牧人的行列。他隶属于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脆弱人群中心，并且正在他的福特Flex面包车中进行博士后研究。

美国没有关于选择住在车里的人的可靠统计数据，但格雷厄姆估计大约有一百万人。他拒绝做出预测，但指出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因无家可归而选择采纳鲍勃·韦尔斯的生活方式。他提到，许多城市报告称公共场所的车辆居民数量在增加。

“人们之所以搬到车里，是因为住房不稳定性更大，或者因为他们的收入有限且固定，不足以支付不断上涨的费用，”格雷厄姆说道。

他自己曾经没有固定地址，睡在桥下或车的后座。

他还指出，自然灾害的频繁发生迫使更多的美国人过上这种生活。他来自加州圣克鲁斯，亲眼目睹了森林火灾迫使数百人离开家园的情况。

“街上挤满了住在车里的人，”他回忆道。“在最初的几周里，一般的反应是‘我们需要帮助我们被迫离开的邻居’。但很快，反应变成了‘我们需要让这些无家可归的人离开’。”

2022年，格雷厄姆参与了国家车辆居住集体的创建，旨在尊重车辆居民的声音，支持他们的政策目标，并保护他们的法律权利。然而，尽管有这样的倡导，许多市政府仍不愿意欢迎这一人群。

“我们的研究表明，车辆居民往往积极参与经济生活，”格雷厄姆说。“这些人通常有收入。他们支付汽油、保险、注册费，甚至罚款。这种投资应该得到认可。”

就像《游牧之地》中的主人公一样，我在RTR遇到的大多数人都比较年长，可能已经退休了。然而，这个社区并不一定代表了北美的游牧人口，格雷厄姆告诉我。

“有些年轻人拒绝‘美国梦’中‘努力工作，等到退休时享受生活’的观念。他们想要现在享受生活，所以选择搬到车里。”

猫也需要中途停车。露娜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squamish spit和河口进行了一些探索。照片:谢德·约翰逊

对于越来越多的千禧一代来说，追求“自由35”（Freedom 35）已经成为一种选择。他们中的许多人简单地没有能力跟上不断上涨的房地产价格。在距离石英石镇2500公里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惠斯勒，朱利安·加尼翁（Julien Gagnon）和金·瓦兰库尔（Kim Vaillancourt）从未想象过要像他们的父母那样把积蓄投资在一处房产上。这对三十多岁的夫妇自从疫情爆发以来就一直住在他们的雪佛兰Express货车里。

“我有资格获得加拿大紧急援助金，我不想呆在公寓里闭门不出，”金说。“我想旅行，所以我向西行驶，遇到了朱利安，他自2018年以来一直住在他的货车里。”

如今，这对来自魁北克的夫妇在需要时工作，在想滑雪时就滑雪。即使他们想在这里安家落户，也无法负担得起该地区的房产。

朱利安和猫露娜在货车的小床上休息。图片来源:Shayd Johnson     斯夸米什滑板公园是朱利安和金最喜欢去的地方。图片来源:Shayd Johnson

“在我的货车里，我感觉我对自己拥有的东西有控制权，”长发披肩的朱利安说道。“我不必支付房租，我可以选择我住的地方。最近，我们想去加利福尼亚。最初计划停留两周，但最终旅行持续了两个月。这是实现梦想并过上正常生活的一种方式。”

朱利安曾是一名小学老师。现在，他从事一系列建筑和修复方面的零工，并管理一个夏季滑板营。金在园艺景观设计方面工作，并在冬季利用山上的雪进行活动。

“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天堂，”她说。“如果我们搬回房子，我们的活动范围将受到更大的限制。”

这对夫妇自己动手翻新了货车的整个内部。他们设法在里面安装了一张双人床、一个小淋浴间、水槽、冰箱和炉灶。甚至还有一个小门，让他们的猫露娜能够在车厢的前后自由出入。空间虽然有限，但很舒适。

尽管朱利安和金有时会回到魁北克去探望家人和朋友，或者在那里翻修他们的货车（那里的材料成本较低），但他们从不打算定居下来。“在蒙特利尔多次尝试之后，很难度过漫长寒冷的冬天，”朱利安承认。

“我和她是分不开的，”格里·劳松谈到他的面包车时说。图片来源:nicolas gouin

在下魁北克城，杰瑞·劳宗是一个坚定的汽车旅居者，他努力在自己的道奇房车中度过冬季，房车被他昵称为“灰色忍者”。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她和我是形影不离的。她是灰色而低调，而我，嗯，我有灰色的头发。”

杰瑞是少数不在省内被大雪覆盖时收拾行李的人之一。我拜访他的那天，气温达到零下19摄氏度，他仍然打算在车里睡觉。但在这种温度下，他的红色格子外套和电暖器是不够用的。

幸运的是，他的雇主是一家小型塑料公司，他们免费为他提供电力。

“这是我接受这份工作的唯一条件，”他说。“我确保车上没有三英尺厚的积雪，周末我也不在这里。到了四月中旬，天气已经足够温暖，我就可以断开电源，重新完全移动。当我厌倦了时，我就将车挂上档，踩下油门，然后出发。”

像鲍勃·韦尔斯、苏安娜·卡尔森和格雷厄姆·J·普鲁斯一样，杰瑞·劳宗也是那些住在车里的人权利的捍卫者。他是魁北克汽车生活协会的发言人。

“我们都曾在半夜被警察叫醒，让我们离开。这是一种成人礼。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对我们要有些耐心。”

在他的博客《灰色忍者》上，杰瑞发布了他的“自愿流浪者宣言”。宣言中写道：“由于租金不断上涨，其他人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无论是出于选择还是无奈。停止害怕，走出阴影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我们合法停车，没有打扰任何人，请不要打扰我们。”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另一段人生中，杰瑞是发放罚单的那个人。他在多拉尔-德斯-奥尔莫市工作了33年。“我是法院联络员。我见过很多案例。我甚至帮助起草了市政法律。”

对格里·劳松(Gerry Lauzon)来说，全职住在面包车里意味着保持井井有条。图片来源:Nicolas Gouin

在53岁时，杰瑞经历了一次心脏病发作，他摒弃了原来的久坐生活。“我当时饮食不良，整天都感到压力山大。我在YouTube上看到一个住在房车里的人，于是我决定换一种生活方式。”

杰瑞并不是轻易做出这个决定的，他给那些考虑开始房车生活的人的第一个建议是：不要轻率行事。

“我花了两年时间来规划。我卖掉、赠送或扔掉了我拥有的一切。当你住在一个复式公寓里，你会有很多东西！现在，除了一个储存在我儿子家里的塑料箱子，我的整个生活都在我的房车里。”

和我见过的每一个游牧者一样，从亚利桑那到魁北克再到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杰瑞·劳宗没有任何遗憾。他找到了他的同类。

“在这个社区里，每个人都有用瓶子解决小便或在塑料袋里解决大便的经历。每个人都用毛巾清洁自己。你不能有虚荣心。这与久坐的世界有很大的不同。”

游牧社会和久坐社会之间的这种双重性并不是昨天才发明的。正如法国哲学家吉尔·德勒兹所写的那样，“历史总是由久坐者书写的。”事实上，至少一半我们所谓的“文明”是由流动的人创造的，其中一些人至今仍健在。

像坚韧、极简主义和灵活性这样的品质，在RTR和更广泛的房车生活社区中大量展现，比起当前的住房危机、通货膨胀和气候变化，这些品质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重要。

至于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就此抛弃一切。正如杰瑞所说的，即使这种生活方式给予你极大的自由，你也不会轻易放弃砖木房屋的舒适。你仍然需要有选择的奢侈。